第二天凌晨,范廷簇去公社机关找郝梦多说带赵妩瑕下乡的事情,把郝梦多高兴地喜出望外。她没有想到会有人给她写文章,宣传她常年累月辛苦从事的计划生育工作。范廷簇把郝梦多说好了,又回粮管所来找赵妩瑕,要她跟郝梦多一起下乡,了解全公社计划生育工作的情况,然后教她写人物通讯的写作技巧。赵妩瑕一心想学写作,也不去想那么多,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。第二天吃过早饭,范廷簇把赵妩瑕带去公社大院交给了郝梦多。范廷簇正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,赵妩瑕突然叫住范廷簇,“范哥,你们在搞什么阴谋,把我骗去下乡,你跟肖美玉却在家里。”
“赵妩瑕,你范哥是为了你好。不要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”范廷簇故意绷起脸说,“好啊,你要不愿意学,你立刻就回来。”
“我去我去,我去还不行吗?”赵妩瑕晦气地说。
“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机会,不要说下队,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。”郝梦多怂恿说,“你看肖美玉,不靠写作,她能脱离农村?半瓶醋乐意教你写作,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。说不定啊,要不了多久,你又跟肖美玉一样了。”
“郝姐啊,我真想不明白,半瓶醋把肖美玉教会了写作,肖美玉到去县上当了机关干部,半瓶醋还在这儿当农民,你说这叫什么事啊?”当面叫范哥,背了面就叫半瓶醋的赵妩瑕说。
“有啥想不通的。这社会就好比一个魔方。魔方,你懂吗?”郝梦多特别生动地比喻说,“你呢,就好比这魔方上面的某一个小方块。玩魔方的人想把你扭到哪一方,你自然就在哪一方喽!”郝梦多担心赵妩瑕听不明白,又进一步解释道,“在比如相棋,兵兵要是不让它过河,它永远只能在楚河汉界的河边上。如果下棋的人把它送过河去,它就可以横冲直闯,跟车、马、炮没有什么区别了。”
“不过我始终就没有弄明白,半瓶醋为啥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帮肖美玉。”
“人家现在不是也在帮你吗,你说人家又是图你个什么?难道你比肖美玉还长得漂亮?”郝梦多不失时机地说,“你这人就是喜欢疑心疑鬼的,想这么多干啥?”
赵妩瑕走后,范廷簇清静了许多。他找来稿纸和钢笔,开始编写写作培训会上的讲稿,一个上午就写了三千多字,下午又写了两千多。肖美玉就坐在旁边,范廷簇写一页,肖美玉抄写一页。目的是不让人发现肖美玉的讲稿是范廷簇写的。正如肖美玉在工作队时拿出来的材料,不是范廷簇写的一样。到赵妩瑕回来之前,五六千字的公文写作业务培训指导讲稿,就准备就绪。范廷簇还提醒肖美玉,若有人问起,你就说是从县上带来的,不是来了这里才准备的。
赵妩瑕回来,没有发现范廷簇帮肖美玉准备写作培训辅导材料的任何蛛丝马迹,就把跟郝梦多下乡采访计划生育工作的情况,给范廷簇说了,范廷簇就对赵妩瑕说道,“妩瑕,今天你已经很辛苦了,好好休息一下,明天过了,在考虑写作上的问题。”
“那明天干啥?”赵妩瑕又问。
“胡队长没有通知你吗?”范廷簇故作惊讶地说,“明天队里举行写作辅导培训会,要求全体同志都要参加,你也不例外。”范廷簇说到这里,才突然想起胡銮淦胡队长要他转达的通知,“哦,对了,队长要我告诉你,肖美玉辅导完了,请你在会上发个言,队长说你写的材料很有进步,要你谈谈个人学习写作的体会。”
“真的呀,范哥,我不相信。”赵妩瑕惊喜地说。
“你不相信,去问胡队长,”范廷簇怕赵妩瑕不相信,故意加强了语气,“你范哥几时骗过你。”
次日上午,工作队按时举行了写作辅导培训会。肖美玉稳住阵脚,不慌不忙,不惊不诧地在会上作了辅导。大家听了,很受启发。于是就把前些日子,蒙在心里的肖美玉出手的材料,是范廷簇写的阴影,拨得云开雾散,完全相信了确实是出自肖美玉之手,一个个开始佩服起肖美玉来。
只有赵妩瑕不相信肖美玉出手的材料是她自己写的,她想用自己学习写作的真实体会揭穿事实的真相,可是,她又一想,何必呢,现在范廷簇已经在真心实意地教她学习写作了,肖美玉已经走了,一旦有了机会,没有人在挡她的道了,揭穿了反而对谁都没有好处。于是,到了嘴边的话,她又忍了回去。
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谈了几句学习写作的感受。原定下午出去实习,后来改为讲评几篇以前写就的材料。这是交际花(焦吉桦)临时给肖美玉出的难题,完全出乎于范廷簇的预料。好在肖美玉抓准了讲评材料中存在的主要问题,提出了怎样改写得更好的意见。加之,队员们本身对于材料质量的高低优劣,也把握不准,所以也就这样过去了。
晚饭,在公社的食堂里会餐,平时分散在各处吃饭的工作队队员全部参加,同时也邀请了郝梦多。首先是工作队队长胡銮淦,代表反帝公社革委会和工作队领导,向肖美玉表示感谢。接着是副队长焦吉桦代表工作队和各位队员,向肖美玉表示敬意。同时,也感谢各位队员对工作队工作的支持。
会餐结束后,范廷簇和肖美玉、郝梦多、赵妩瑕从公社机关出来,正好碰上邮电所小吴拿着一封挂号信走来。范廷簇接过来一看信封,就知道是郁金香给他寄来的。签收之后,就顺手塞进自己的衣兜里了。走了几步,他推说肚子不舒服,要去上厕所,其余三人不以为然就分开了。范廷簇回到粮管所宿舍,把门关了,拆开信看了起来:
“廷簇,你好!
“今天这封信,我是以曾经的同事和普通朋友的身份写给你的。我衷心祝贺你,你终于得尝所愿——把我从你的身边,生拉活扯地推给了别人。这下你该称心了,满意了吧。
“你要是早听我的劝告,何至如此!我现在才算明白,你一直在欺骗我,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。
“从你那里回来以后,我爸就要我跟你一刀两断。如果我不从,他就不认我是他的女儿,他也不要我认他是我的父亲。廷簇,请你原谅我,这个我办不到。你和父亲相比,毕竟生我养我的是父母。尤其是我这个过早失去了母爱的女儿,对我全部的爱,都体现在了父亲的身上。我宁可失去自己曾经爱过的心上人——你,范廷簇,也不能不认父亲,更不能没有父亲。我父亲老之将至,需要我照顾。虽然他也有妻子、儿子,但,那是完全靠不住的,因为她是续玄。其次是,父亲要我拿爱情去还人情。
“尽管当年我父亲求他战友帮忙,把我弄进了陆军医院,现在,我父亲的战友要我去做他的儿媳,并以此还这个人情,我不得不牺牲对你的爱了。虽然当年是我父亲去求他的战友的,可是,实际解决的是我的工作问题,直接受益者是我自己。既然是我欠了人家的人情,我用爱情去还人情,也在情理之中。尽管我是去给我父亲的战友做儿媳,可是,这里面没有丝毫的爱情成分,只是一种俗不可耐的还债形式而已。
“廷簇,这样做的后果不难想象,我根本就没有去考虑它,也没有必要去考虑了。因为将来是怎样的一种情形,已经无庸置疑地摆在我面前了。至于将来我的生活幸福不幸福,已经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了。你要的不就是这个结局吗?你怕我跟了你,我不幸福,现在我决定不跟你了。我不跟你了,难道我将来的生活还会不幸福?你应该向我表示祝贺!
“廷簇,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,生活中只有失去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。在你看来,跟着你,我一点儿也不美好。只有把我失去,你才会变得美好起来,所以,你千方百计,绞尽脑汁,想着法儿把我失去。这下我真的被你失去了,在你心目中应该是最美好的了吧。
“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,但是也不算太短。可是,你对我的熏陶,你对我的渲染,你对我的影响,实在太多太多,乃至改变了我的性格,改变了我的思想,改变了我的行为,改变了我对客观事物变化的态度和思考,给我留下了许许多多值得永久记忆的东西。这些东西,都是伴随爱情而产生,伴随爱情而存在,伴随爱情而成长,伴随爱情而珍藏。
“现在,我把对你的爱情都义无反顾地牺牲了,我还保留着它们做什么?我要把我们寸步不离朝夕相伴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,当作不堪回首的记忆,通统把它们埋葬进无底的深渊。我这样做,你觉得残忍么?我以为,在无情,在残忍,都是你逼我这样做的。
“廷簇,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。大路朝天,各走半边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。
“老实说,我没有,也不想有你把我彻底忘掉的念头,因为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,从来就没有想过我。
“写到这里,我的心已经完全破碎了,我的情已经黯然消失了,我的爱已经彻底埋葬了,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,要不是我的父亲还健在,给我留下一个放不下的牵挂,恐怕我已经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。因为在我俩这个没有温度的情感上,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了。再见吧,我亲爱的簇!
“顺祝万事如意。
曾经深爱过你的金香 忿笔 ”
范廷簇一边看,一边流着眼泪,虽然心里特别难受,却一点儿也不感到痛苦,反而觉得所有的压力象飘散的白云一样全部消失了,他在也不担心郁金香将来的生活怎么样,即便是一点儿也不幸福,甚至于痛苦,他也无愧于心了。范廷簇在看信时,发现信的末尾没有注明写信的日期,大概是意识恍惚,心情杂乱,精神没法集中造成的吧!在范廷簇看来,郁金香作出这样的决定,是一个非常理智的选择,终于战胜了感情用事的弱点,是非常值得庆幸的。
一个非常漂亮的美女,一个有着其他人只能望其项背的单位和理想工作的人,一个干部家庭出生的女子,怎么可能跟一个已经是农民的恋人结合在一起,岂不是石破天惊、谎谬绝伦的怪事!现在好了,郁金香终于从混沌迷糊的幻想中醒悟过来。范廷簇想到这里,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。
郁金香虽然把信写得这样悲惋哀怨,只是一时半会的感情宣泄罢了。时间会带走一切的。时间一过,就什么事也没有了。范廷簇随手把信放在床头边上,伸了伸懒腰,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,上床睡觉了。他连回信安慰的念头都没有。这天晚上,他比任何时候都睡得安稳,睡得舒服。
次日早饭之后,肖美玉又来找他商量材料的事情。她刚好坐在床上,就发现枕头边放着几页写了密密麻麻文字的信纸。于是她心生一计,对范廷簇说道,“廷簇,昨天我把写作培训辅导材料忘在开会的地方了,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,真对不起!本来该我自己去拿的,可是我两只脚发软,实在不想走路。刚才上楼,我都感到很累。”
“好吧,你先喝点开水,在屋里休息一会儿我就回来。”范廷簇说着,拿来杯子,倒了开水,递给肖美玉就下楼走了。
肖美玉暗自高兴,顺手拿起几页信纸认真看了起来。原来,这几页信纸,是郁金香写给范廷簇的最后一封信。看着看着,肖美玉控制不住内心悸然而生的悲悯,流下了几行冰冷而又苦涩的眼泪。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写得这么凄凄惨惨的信,她承认自己的情感无论崩溃到什么程度,也写不出这样令人辛酸悲惋而又特别沉郁的信来。虽然言辞有点犀利,然而,流露出来的却是十二万分真挚的感情。
试想,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真挚的感情更纯洁、更神圣、更珍贵、更崇高的呢?肖美玉与郁金香之间,没有发生过正面接触,肖美玉只是通过范廷簇对郁金香有一点间接的了解。说真的,开始郁金香在肖美玉的心目中,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位,只是觉得郁金香跟自己不一样,无非就是有一个好的单位、好的工作、好的环境,好的父亲。除此以外,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了,在某些方面或许还远不如自己。
甚至暗自埋怨:范廷簇之所以推三阻四地不接受自己,还不就是因为范廷簇心目中只有郁金香,就是郁金香挡了自己的道,她恨不得把郁金香掐死。当她看完这封信以后,对她的震撼,宛若晴天霹雳,使她完全改变了对郁金香的看法。先前她之所以高兴,以为是郁金香竞争不过自己,心甘情愿地退出这块爱情竞技场。当肖美玉看完这封信以后,才知道郁金香成了爱情的牺牲品。于是,她产生了同情心,开始可怜起郁金香来了。在爱情、人情、伦理之情三者之间,郁金香为了顾全父女(子)之情,即伦理之情,以牺牲爱情为代价,去偿还俗不可耐的人情。仅仅在这一点上,肖美玉感到了郁金香的可敬可佩和可亲,因为她没有把神圣的爱情置于传统的伦理人情(父女之情)之上。相形之下,肖美玉又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。
范廷簇到公社昨天开写作培训会的地方找了一阵,没有找到肖美玉所说的写作培训辅导材料,他不知道是肖美玉为了偷看那几页信纸,故意想出的花花点子把他调开的。他正要走出公社时,恰恰碰上了郝梦多,“唉,半瓶醋,到了这里都不来看我一眼就想溜啦,天天有美女陪着就把我搞忘了,是不是?”
“你刚才不是不在吗?”范廷簇瞎编了一句回应道。
“乱说,吃过早饭我一直在寝室里。”郝梦多说,“你根本就没有来过。”
“那我现在就来看你,还不行么?”
“你是抹不过面子了才这么说的。”郝梦多直言不讳地说,“好吧,也算是你来看我。”
两人说着,走进了郝梦多的寝室兼办公室。
“听说肖美玉在亡命的追你啊?”郝梦多一边给范廷簇倒开水,一边说,“你不要忘了,你那边还有一个郁金香哟!”
“任何一个都不存在。”范廷簇很干脆地说,“郁金香那儿我根本就没有答应过,在说她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。肖美玉这儿是她出自朴素的感情,只是表示一种回报的意思,因为我把她母亲的病治好了,工作上对她又有过一些帮助,使她彻底摆脱了农村。”
“你这话我相信。”郝梦多说完又问道,“郁金香又移情别恋啦?”
“那到不是,是他父亲逼的。”范廷簇照着实情说,“郁金香从我这儿回去以后,她父亲就要她跟我一刀两断,否则,他们就要断绝父女关系。她父亲嫌我是个农民,坚决不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农民在一起,这是一个方面。另一方面是郁金香当年进陆军医院工作,是求她父亲的战友帮的忙。现在,她父亲战友的儿子看上了郁金香,要郁金香给她父亲的战友做儿媳妇,并以此了断这个人情。郁金香的父亲觉得他战友的家境不错,他战友的儿子在地委机关又是一个副科长,于是,她父亲就答应了这件事情。郁金香为了满足她父亲的愿望,就这样决定了。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郝梦多十分幼稚地问。
“昨天下午收到的那封挂号信告诉我的。”
“既然是这样,你就答应肖美玉的追求不就得了。”
“你又错了,我的老同学。”范廷簇欣慰地说,“郁金香离我去了,我高兴还来不及,我为啥还要自寻烦恼?”
“你是不是脑壳进水了?”郝梦多茫然中带着几分气愤,“未婚妻跟你分手了你不难过,你还高兴都来不及,世界上有你这么冷血的人吗?”
“我脑壳里一滴水都没有进,我清醒得很。”范廷簇解释说,“梦多,你不知道,从她爱我那一天起,我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。你想,在我退伍之前,医院说要提拔我,都还有这个可能。问题是我都退伍当了农民了,她还不改初衷,有这样昏的人吗?她不了解农村生活,偏要感情用事,坚持要跟我结婚。难道我也不了解农村生活,我也跟着感情用事?我要是答应了她,且不毁了人家一辈子,我能对得起她么,我自己也会留下终身的遗憾啦!要是你,你会这样吗?”
“作出这样违心的决定,不知她怎样悲痛?”郝梦多感慨地说。
“长痛不如短痛,时间会改变一切的。”范廷簇说,“她现在短时间的痛苦,总比跟着我痛苦一辈子好。至于将来她幸福不幸福,已经与我无关了。即便是不幸福,也不是我给她造成的。你说说看,我该不该高兴?”范廷簇在郝梦多面前为了表白自己对得起郁金香,又谍谍不休地说道,“我一在劝她是不可能的事,将来会痛苦一辈子,可她就是不信,并且一再声明她只要爱情而不要幸福,这是能割裂得开的吗?所以,你所怀疑的肖美玉,也不存在这个问题。
还有一个伊然美,我是怕把她的精神病刺激翻了没人照顾,我才答应她暂且如此,实际上也是不可能的事。你想,我连自己都泥菩萨过河,我还要连累别人干什么?”
“那你什么时候才接受爱你的人呢?”郝梦多又明知故问。
范廷簇不假思索地说,“到我有能力给她提供幸福的时候。”
“就现在而言,在你心目当中有没有一个幸福的标准。”
“有啊,爱我的人需要什么,我就能满足她什么,这就是幸福的标准,也是我追求的创造幸福的能力。”
“这种幸福的标准恐怕你很难实现。”
“那我永远不接受爱我的人。”
“假如我也爱你呢?”
“都是一样的结果。”范廷簇回答后,突然想起应该关心一下郝梦多,于是问道,“哎,老同学,你的那一位呢?”
“哦,你说的是吴大咏吗,他在木材公司。”
“干啥?”
“拉力马锯。”
“什么,拉力马锯,且不是高射炮打蚊子,他那么好的文笔,拉力马锯?”范廷簇打报不平地说,“简直是糟蹋圣贤!随便到哪个公社当个秘书,也比现在那些公社秘书强几十倍吧。”范廷簇说完,才突然想起郝梦多曾经给他说过她还没有男朋友,于是反问道,“唉,梦多,你不是说你还没有男朋友吗,怎么一下又钻出来了呢?”
“啊,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,没想到你也会相信。”郝梦多不当一回事地说。
“那也不该去拉力马锯呀,当个民办教师也比拉力马锯强。”
“跟你一样,”郝梦多不加思索地说,“本来你很适宜在医疗单位工作,就是不要你干,偏要把你弄来干别的,你又能怎么样?”
“不一样,你的那位是有工作的,我是农民,怎么会一样呢?”范廷簇悲观地说。
“什么工作啊,临时工,一样交钱回生产队评工分。”郝梦多说,“什么时候不要他了,什么时候就叫他开路开路的。或者说生产队什么时候要他回去,他就什么时候回去。”
“哎,你们打算几时结婚?”
“结什么婚呐,你们这些臭男人,都是一个模具里倒(即铸的意思)出来的。”郝梦多气愤地说,“他跟你一样的悲观,总怕把女人毁掉。我催他几次结婚,他都推说等他出头了在说。什么时候才能出头?你看,鱼尾巴都爬在我眼角上来了。”郝梦多指着眼角上的皱纹说。
“梦多,你要体谅我们男人还是要顾面子的。”范廷簇感同身受地说,“连自己的老婆都武装不起了,这样的男人还有啥用?你想啊,老婆有工作,丈夫当农民,在家里吃受气饭不说,走到外面也抬不起头啊!你说,是不是?”
“是不是你都说完了,还问我干啥?”郝梦多瞪了范廷簇一眼,笑着说。
“哦,前天的事情,我还没有感谢你呢,你把赵妩瑕管了一天,帮了我多大的忙。”范廷簇满意地说。
“不是帮你的忙,是帮肖美玉的忙。”郝梦多知根知底地说,“我知道,你也是帮肖美玉的忙。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范廷簇问。
“她肖美玉能做什么,别人不知道,难道我郝梦多还不知道。”郝梦多说,“要不是你在后面把精着力地帮她,她能去县上工作?我敢断定,没有你帮她,区上、公社上工作她都没戏。所以呀,她追求你,也在情理之中,说明她还知道报恩。”
“我是过分的同情她,才想帮她离开那个深山野嶺。”范廷簇说,“你不知道,单家独户住在那个深山沟里,四周没有一户邻居,一天到晚看不见一个行人。天还没黑,各种野兽就吼叫起来了,实在叫人害怕。家里又没有一个男人,除了她母亲,就是她妹妹了。不要说女人,就是我在那里住起,我也害怕。我去看了她母亲的病以后,才想起要帮帮她的。”
“你只想起帮她,就没有想起帮帮我。”郝梦多随口而出。
“我这不是叫赵妩瑕跟你一起去了解情况了吗?别的忙我帮你不上,帮你扩大一点影响,让你说得起话,使你的饭碗端得更稳一点儿,这点忙我是帮得上的。文章我来写,署赵妩瑕的名。我答应了要帮她,不帮她,她就不放过肖美玉。我帮了她,她就不揭穿是我帮了肖美玉的真相。”
“我说你呀,真是个菩萨心肠。”郝梦多惋惜地说,“你一天帮这个,帮那个,就是不帮你自己。”
“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呀,”范廷簇心安理得地说,“帮了别人,别人不跟你过不去,就等于帮了自己了。好了,我该回去了,肖美玉还在等着我呢!”范廷簇说完,告别了郝梦多,回到了粮管所。
此刻,肖美玉还在范廷簇的房间里等候。
“你昨天的材料是不是你带走了,我去那里找了,没有找到。”范廷簇信以为真地说。
“你怎么会去这么久呢,找不到你就该尽快回来的呀!”肖美玉埋怨地说。
“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郝梦多,她要我去她那里坐一会儿。”范廷簇说,“人家好心好意招呼你,我不能不去呀。”
“哦,我没有别的意思,没有说你不该去。我与你之间,我是啥呀,我什么都不是,凭什么要管你。”肖美玉怄气地说,“我只是心里难受,随便问问而已。”
“你有什么难受的,应该高兴才是啊,不仅彻底脱离了农村,而且还当了干部。下来就象钦差大臣一样,下面的人惟命是从,不敢有丝毫的怠慢。”范廷簇开玩笑似地说。
“你还有心思说笑话,别人都为你伤感透了,你还无动于衷!”肖美玉露出苦笑的表情继续报怨道。
“你为我伤感什么,我自己都不伤感。”范廷簇猜想道,“估计你看了郁金香给我的挂号信了吧。”
“不看,不看我会伤感吗?”肖美玉赌气地说,“看了这封信我就感到无端的恐惧和忧伤,我就担心我也可能落到这样一个可怕的结局。”
“我说你真是杞人无事忧天倾。”范廷簇责备道,“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,怎么会是同样一个结局呢?”
“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感觉吗?”肖美玉反驳道,“你不会麻木到事不关己的程度吧。”
“我心里虽然难受,但我不伤感。”范廷簇把先前在郝梦多那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。
“照你这么说来,她是木匠做板枷——自作自受喽,”肖美玉说,“我也是。”
“你不是要跟我商量材料的事情吗?”范廷簇说。
“算了,改个时间吧,”肖美玉说,“我现在心情实在不好得很,没有兴趣谈这个。”
“你又何必呢?郁金香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,你完全没有必要为她的事情伤自己的脑筋。”范廷簇开导说。
“郁金香跟我是没有关系,可她跟你有关系呀!人家是那样的倾心吐胆地爱着你,最后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!”肖美玉痛心疾首地说,“我们都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女人,物伤其类你不懂吗,打断了手指连着心呐,我能不伤感吗?”
肖美玉刚刚说完,赵妩瑕拿着一篇稿子进来了。她见肖美玉情绪有些低沉,张口就说道,“范哥,你们不会是刚才吵了架吧。你瞧肖秘书那副模样,就象你虐待了她。”赵妩瑕说完,一屁股又坐在床边上。
“赵妩瑕,你一天尽说些四季豆不进油盐的话,你能说一点别的么?”范廷簇耐着性子说,“我们为什么要吵架,有什么理由需要吵架。”
“范哥,你不要当真,我只是随便说说。”赵妩瑕见范廷簇有点生气的样子,急忙说道,“你知道我的性格是有口无心的。”
“妩瑕,任何时候说话都要看对象,分场合,肖美玉虽然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,但她已经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了,是县革委办公室委派到我们这儿来检查指导工作的,是我们的领导。”范廷簇耐心地说,“她吃住在这儿,都是公社、工作队特意安排的。你住在这儿,是我找所长求情,工作队同意的,完全是两码事。所以,你以后说话,一定要看对象,分场合,千万不要信口开河。”
“好,范哥,我知道了,刚才是我不对。”赵妩瑕感到有点尴尬,又急忙说道,“我来找你,是想请你给我看看稿子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把稿子递给了范廷簇。
范廷簇接过稿子看了看,说道,“这样的素材,适合写通讯,你就写一篇人物通讯吧。写完了我在看。”
“范哥,我不知道怎样写呀!”
“正因为你没有写过,才要你写喽,不然,还叫什么锻炼。”范廷簇说,“你那里不是收存得有报纸吗,找一篇形式相同的文章模仿着写吧。”范廷簇说着,把稿子又还给了赵妩瑕,“注意,模仿,不等于抄写哟!”
赵妩瑕听了,接过稿子没有说什么就下楼走了。
“廷簇,我心里乱得很,我们出去走走吧。”肖美玉说。
“你说有个材料还需要补充一下,干脆我们就到那里去把它补充了,怎么样?”范廷簇说。
“也行,就这样办吧。”肖美玉说着站起身来,跟着范廷簇就出门了。下午回来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,路边又没有躲雨的地方,两个人淋的象落汤鸡一样,浑身都在滴水。当天下午回来,晚上肖美玉就发高烧,范廷簇结合自己学到的中医知识,给肖美玉拣了一付中药。
范廷簇把药汤煎好,端到肖美玉的床边来,然后说道,“美玉,吃药了,吃了药才好的快。”
“我不要,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。你走吧,走得远远的,离我越远越好。”肖美玉说着,拉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。
“美玉,听我说,”范廷簇象哄小孩一样,“来,快把药喝了,在不吃一会儿就凉了。”
“不,我不吃,我不想活了。”肖美玉说着,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“嗨嗨,你这是怎么了?”范廷簇坐在肖美玉的床边上,摇着被盖捂着的肖美玉,“前两天还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啦?”
“我不象你,我没有你那么狠的心肠。”肖美玉捂着被子,抽抽噎噎地说,“别人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,你还在这儿无所谓,你真是太没心没肺了。”
范廷簇一听,知道她说的是郁金香,于是解释道,“我也是为了她好啊,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。”范廷簇一副委屈的样子,“她可以感情用事,我不能啊!我要是答应了她,那就是彻底毁了她。这样的话,我都给你说过一万遍了,你怎么还不理解我呢?”
“你不接受她,她就幸福了吗?”
“即便她不幸福,也不是我毁了她呀。”
范廷簇劝说不好,他又去把郝梦多请来。郝梦多劝了一阵,肖美玉才把药吃了。到了开饭的时候,范廷簇又去厨房把肖美玉吃的饭菜端来喂她,肖美玉还是不吃,“我不要你喂,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。你们这些臭男人,表面上对人好的不得了,心里藏的全是杀猪刀。”
“好吧,那你就自己吃。”范廷簇说完,把饭碗放在靠窗的桌子上。过了好一阵,肖美玉仍然感到头昏脑胀没法起床,只好在床铺上躺着,范廷簇发觉饭菜已经冷了,又端去粮管所的厨房热了端回来,一口一口地喂肖美玉吃饭。
赵妩瑕听说她妈生病了,当晚也回了家。夜里没有人照顾肖美玉,范廷簇就通夜守着。也许是范廷簇昼夜守护感动了她,肖美玉的情绪才渐渐好了起来,第二天,肖美玉又还是躺着,范廷簇仍然寸步不离地在那里守着。到了第三天,肖美玉的生活可以自理了,范廷簇才算松了一口气。
时间像春风在翻书一样,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。易校长怀里揣了五百块钱来到粮管所找到范廷簇,“范同志,谢谢你出手相救,我的女儿有好转的气象了。希望能继续劳烦你,把我女儿彻底治好。”易校长说着,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五百块钱来,双手恭敬地递给范廷簇,“这是一点小意思,我女儿的病好了,我还有重谢。”
“易校长,你这是在干啥?五百块钱呐,这是你一年不吃不喝的积蓄呀,还小意思!说什么我也不会要你的钱,你女儿的病我会继续给她治的,你就一百个放心吧。”
易校长听了,“噗嗵”一声,双膝就跪在地上,“范同志啊,太谢谢你了,来生变牛变马,我都要报答你。”易校长十二万分感激地说,“我女儿算是有救了。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,范同志,你尽管说,只要我能办得到,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办的。”
“易校长,你请起来,你请起来。”范廷簇双手把易校长从楼板上扶起来,坐在那张竹靠椅上,“我到是有一件小事要请你帮忙。”
“你说你说,只要是我办得到的,”易校长爽快地说,“不管是你自己的事,还是别人托你帮忙办的事。我都会尽力而为。”
“是这样,易校长。就是上次跟着我去你家看你女儿那个大姑娘,她叫肖美玉。她家住在百鹤山那个深山野岭,单家独户,周围没有一户人家,家里没有一个男人,除了她七十岁的老妈,就剩下一个妹妹肖美蓉了。”范廷簇十分同情地说,“她妈也是患了你女儿那种病,我听她说了,就跟着她一起去看她妈。去了两回,看了那样的生存环境,实在不忍心让她继续在那里生活了,于是我就想帮她离开那个地方。
“在公社的工作队里,她跟我是一个组。自从我想帮她离开深山沟的想法产生以后,我就耐心教她写作,悄悄帮她修改材料,结果,她机会来了。一下子就调到县革委办公室去了。现在,家里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妹妹和她母亲。她姐姐走了以后,妹妹好歹不住老家了,她害怕,生拉活扯要跟她姐姐出来。于是,我就答应了她帮她想办法。现在,她们母女俩还住在我家。”
“范同志,我懂你的意思了。我这里还有一个代课教师的名额,我来帮你这个忙。”易校长说,“先代课,有了正式教师的指标,就给她转正。”易校长说到这里,仿佛想起了什么,于是又问道,“她妹妹是不是叫肖美蓉。”
“是啊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范廷簇惊奇地问。
“肖美蓉就是我们学校初中班毕业的学生,学习成绩和平时表现都是很不错的。”易校长说,“只是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怎么样了?”
“后来她父亲去世了,家境困难,就没有在读书了。”范廷簇说,“你是说她文化程度太低?”
“那到不是。我们这儿的小学代课教师,大部分是初中文化。”易校长说,“等到有了师范培训名额的时候,送她去进修进修就是了。”
“哎呀,太好了。易校长,你简直堪称她的在生父母了。”
易校长也高兴地说,“范同志,是你帮我在先,这个情我是不会忘的。明天你就叫她来报到。把表填了,我签了意见报上去就完事。”
“另外,易校长,还得麻烦你给她安排一间住房,因为她还有一个老母亲。”
“这个好办。”易校长很爽快地说,“我叫人腾一间稍大一点的屋子够她母女俩住就是了。”
“哎呀,易校长,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。”范廷簇笑着提醒说,“易校长,你意识到没有,你帮了肖美玉,也在帮你自己。”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易校长还没有反映过来。
“你是真不明白,还是明白了不便说出来。”范廷簇仍然笑着说,“你想啊,易校长,县革委办公室那些秘书,都是在县领导身边打转转的人物,他们一个个人小鬼大,县领导要传达什么精神,要办什么事情,都是通过那些秘书去运作。比如你学校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,你去找肖美玉帮你活动,让她给分管教育的领导说说,然后分管教育的领导在给文教局长打个招呼,岂不比你直接去找文教局更事半功倍。”
“说真的,范同志,我到还没有想到这一层。”易校长说,“象我们乡村小学这一级的校长,你想见个文教局长都很难,更不要说去见分管教育的县领导了。有了你的指点,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“回头我在给肖美玉说说,让她多接近分管教育的县领导。”范廷簇自信地说,“凭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和如簧的巧嘴,县领导就要买她的帐,说不定你这小学校长还会长大一点嘞。”
“那好,我这就回去安排人给她腾屋子,明天你就叫肖美蓉来报到。”易校长满意地说。
易校长站起来要出门时,范廷簇又叮嘱道,“另外,生活上要尽量给你女儿吃好一点。因为她没有活动,吃得不多,营养一定不能差。”
“好吧,范同志,我女儿让你费心了。”
“你千万别这么说,易校长,能把你女儿的病医好也是我的造化。”范廷簇说着,送易校长离开了粮管所。
易校长走后,范廷簇就来看肖美玉。此刻,肖美玉的重感冒已经好得多了。她见范廷簇来看她,又想起这两三天来范廷簇对她的精心照顾,因为看了郁金香给范廷簇分手的信所引发的气也就消了不少。
“感冒好些了吗?”
“好得多了。”肖美玉歉然地说,“真对不起,前两天由于我心情不好,弄得你很不愉快。这两三天我突然病倒了,你还白天黑夜守候着我,累得你疲惫不堪,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话,你在这儿病了,我不照顾你,谁来照顾你呀!”范廷簇随口说道,“假如是我病了,难道你不照顾我吗,你不会不管吧。”
“也许我会的,只是我做不到这么好。”肖美玉说。
“你现在体力恢复得怎么样,能走路么?”范廷簇关心地说,“如果不行,就我一个人去了。”
“去什么地方?”
“去我家接你母亲和肖美蓉啊,我给易校长说好了,把你妹妹安排在公社直属小学做代课教师,以后有了正式教师名额就转正。”范廷簇激动地说,“明天就来报到。”
“不,在过几天我回县上的时候,把她们接走就是了。”肖美玉毫无表情地说,“只希望能在你家里多住几天。”
“你这又是何苦呢,我给易校长都说好了。”范廷簇不解地说。
“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。”肖美玉欠然地说,“你不仅把我妈的精神病医好,还帮我脱离了农村,谋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,而且又照顾我母亲和妹妹在你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。现在你又帮我妹妹找工作,你叫我怎么能够接受,我不想欠你太多的人情。”
“我没有要你还我的人情啊!”范廷簇皱起眉头说。
“是人情就要还的。”肖美玉借题发挥道,“当初郁金香她父亲求他战友帮忙的时候,也没有说要还人情。现在好了,为了偿还几年前欠下的人情,逼得郁金香牺牲爱情去偿还人情。”
“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你妹妹的工作问题,可是,不是去了立刻就能解决的呀,其间还有一个过程。”范廷簇说,“这个过程也许是三两个月,也许是一年半载。在这个过程中,靠你那点微薄的工资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是很困难的。所以,我希望你还是接受我对你的帮助吧。”范廷簇殷切地说。
“那我问你,你为啥不接受我对你的回报?”肖美玉偏起脑壳,睁大了眼睛质问道,“我用这样的方式回报你,你不接受;用那样的方式回报你,你也不领情;在用另外的方式回报你,你还是不接受。你说,你叫我怎样面对你。”
“我很明白你的意思,我也很懂你的感情,你是在用爱情来回报我。”范廷簇动情地说,“我问你,世界上有拿爱情来回报人情的么?你是在拿爱情当儿戏。我是什么,我是个农民,我是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农民,我要是能接受你,我就心安理得地接受郁金香了,我就不会让她牺牲自己的爱情去还人情了。”
“人情也是情,爱情也是情,我拿爱情来还你的人情,有什么错?”肖美玉辩解地说,“郁金香拿爱情去还人情,是他父亲逼迫的,其中包含了庸俗的成份。我拿爱情还你的人情,是我心甘情愿的,没有谁逼迫我,所以我认为她同样是神圣的。”
“问题在于我跟你的处境不一样。”范廷簇还没有说完,肖美玉就接着说道,“强词夺理!现在你说你跟我处境不一样,我离开农村以前,我的处境也跟你不一样吗,不同样也是农民,你接受过我吗?说你瞧不起我,你又不承认;说你心里有郁金香,你也说你没有答应她,不知你是人还是鬼?”
“算了,我们都不要争论这些了。这样的机会也不是经常都会有的。”范廷簇说,“就是这样的机会,也是我答应医治易校长的女儿换来的,所以希望你能珍惜。”
“那,你要答应接受我的回报,我就陪你去接我的母亲和妹妹。”肖美玉带着撒娇的口吻说。
“这样吧,时间不等人,先把你妹妹的事情办好了,我们在商量。”
“我不干。”肖美玉决无商量的余地,“你要不答应接受我的回报,我宁肯放弃这个机会。”
“好好好,就算你妹妹欠我的人情,要还也是她的事,好不好?”
“不行,是你跟我商量的事情,是我欠你的人情,不是她欠你的,我是她的姐姐,要还也该由我来还。”肖美玉态度越更坚定。
范廷簇暗想道,“这件事情不能在犹豫,机不可失,时不在来,决不能因为肖美玉感情用事把机会丧失了,即便是答应了肖美玉的强硬要求,也不一定就能兑现,将来有了机会,不就一走了之,还存在什么回报不回报的问题。”于是范廷簇就爽快答应道,“美玉,我答应的你要求,我们赶快行动吧。”肖美玉听了,又是一抱搂住范廷簇,“廷簇,你终于答应了。”
“你要想清楚,我还是个农民。”范廷簇假意说道。
“我昨天也是农民,没有你的帮助,我永远都是农民。”肖美玉说,“你今天是农民,也许明天你就不是了。即便你永远都是农民,我也不会后悔。”肖美玉说着,把范廷簇搂的更紧了。
“走吧,现在我们就动身,先去把住房的钥匙拿到手,来了才好安排。”范廷簇说,“你走得起吗?”
“没有问题,已经恢复过来了。”肖美玉说着,顺手将门锁了,跟着范廷簇一起,找易校长去了。
易校长正好在办公室,见范廷簇来了,热情招呼道,“来来来,快来坐。”
“哦,易校长,这就是肖美蓉的姐姐,肖美玉,我给你说过的,以后学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,你找她就是了。”范廷簇信心百倍地说。
“ 噢,见过,跟你一起,去过我家。”易校长说,“肖秘书,以后就承蒙你多多关照了。”
“易校长,你不要客气,是你帮我解决了燃眉之急,我还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呢?”肖美玉也很谦恭地说,“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,易校长吩咐就是了,我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“麻烦你的时候一定不会少。”易校长满脸热情地笑着说,“我会照顾好肖美蓉的。如果论私交,我应该是她的长辈。”易校长一边说,一边将房门钥匙递给了肖美玉,“房间已经腾出来了,将就着住吧。等以后条件好了,在逐步改善。”
“谢谢易校长,已经很感谢你的关照了。”肖美玉说,“那我们就去把我妹妹接来。”
“好吧,此事要抓紧办了。不然,说不准公社哪个领导找起来,这个指标就是他的了。”易校长说,“砍了树子免得老蛙叫。”(这是一句歇后语,意思是说,把这个小学代课教师的指标早点用了,以免别人在来享受这个指标,老蛙,即乌鸦)
肖美玉和范廷簇谢过易校长,上了公路搭车回到范廷簇家。
这时,范大妈已经收工回来,正在家里做饭。老人见儿子回来,非常高兴。于是又提了一块腊肉来煮起。还有过年前做的香肠和血豆腐,都拿来煮了。吃饭的时候,肖美蓉说了很多的客气话,说范大妈对她们母女俩怎么怎么好。肖美玉听了,又跟着说了一些客气话。只差没有把自己已经是范大妈的未来儿媳妇的话说出来。因为这件大事,她还没有给自己的生身母亲说过。范大妈也把肖美蓉夸奖了一番,说肖美蓉怎么怎么能干,怎么怎么懂事,怎么怎么贤惠,又怎么怎么孝顺。
最后埋怨自己的儿子范廷簇没有这个福气,要不就娶了肖美蓉来做儿媳,把个肖美蓉说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起来。肖美玉也假蜜三道地凑热闹,“好哇,范大妈,只要你喜欢,只要范大哥不嫌弃,我这个当姐的,就把我妹许给你家范廷簇了。”
范大妈信也为真,赶忙说道,“要是能这样,那就烧高香了。”
吃过下午饭,肖家母女三人谢过了范大妈,跟着范廷簇爬上公路,拦了一个长途班车上车坐下,没有多久,就到反帝公社的直属小学了。
易校长给肖美蓉准备的房间考虑的很周到。里面一间是厨房,中间一间是卧室,外面还有一间是客厅。在那个时候,有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。中间一间除了两张单人床外,还配备了一个比较大的档案柜。如果把里面的隔层拿掉,正好用来放置衣物和床上用品。外面的一间,还有一个橱柜。这个套间,有可能是某个教师住过的房子。范廷簇帮着她们忙乎了一阵,基本上布置完毕,当晚就可以在里面住宿。
第二天上午,肖美蓉填写完了招收小学代课教师的所有表格,就算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了。
范廷簇帮助肖美玉解决了后顾之忧,给肖美蓉找到了一份工作,同时也给自己找来了不少的麻烦。肖美蓉只要有空,就跑到粮管所来找范廷簇,弄的赵妩瑕心里很不嘡然(即很不高兴)。虽然肖美玉也说过几次妹妹肖美蓉,可她就是听不进去。每次肖美玉说她,她就是一句话,“我就是喜欢范大哥,我就要去找他。”最后肖美玉不得不明确告诉她,“傻妹儿,你还不明白,这回你该叫范哥了。”
“啊!”肖美蓉一听,几乎惊呆了,“他已经是你的人了,你怎么不早说。”
“你还看不出来呀,还要我给你说。”肖美玉假装不高兴地说。
“你不是说我们两姊妹他喜欢哪个由他选吗!”肖美蓉也很不高兴地说,“他还没有选,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的了。”
“我是姐,你是妹,我说他是我的就是我的。”肖美玉毫不让步地说。
“不,我要去问范大哥,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。”肖美蓉还是坚持说,“他要是真的喜欢你,我也不跟你争。假如他不是真的喜欢你,那就是我的了。”
“好吧,你可以自己去问他。”肖美玉信心百倍地说。
肖美蓉的事情一切安排停当,范廷簇又跟着易校长去看了一回他的宝贝女儿。出于礼貌,肖美玉也跟着去了。易校长的女儿易琬茹的病情确实得到了控制,思维开始清晰起来,这给易琬茹的父母带来了极大的信心和希望。范廷簇还告诉易琬茹的母亲,一定要把女儿的生活开好,保证营养跟上,尤其要密切注意血压的变化。与此同时,更要防止精神上的强烈刺激。这些都吩咐完了,范廷簇又开了维持一个月的口服药。能够把女儿的精神病逐渐治好,这是易琬茹的父母从来没有想到的事情。吃过午饭,范廷簇和肖美玉告别了易校长一家,回到了反帝公社粮管所。
范廷簇还没有回来,赵妩瑕就从家里回来等候范廷簇了。她见肖美玉和半瓶醋一起,心里又很不是滋味,正待要给肖美玉毛起(发怒的意思),突然又想起半瓶醋给她说过的肖美玉是县上委派下来的上宾,于是又把怒气压到了肚子里,皮笑肉不笑地说道,“范哥,你们回来了。我的稿子写好了,请你给我看看。”话音刚刚落地,她又发现似乎没有说对,接着又改口道,“哦,范哥,刚才的话没有说对,稿子不是写好了,是写完了,请你抽空给我看一下。”
“哎,我的赵组长,你何时变的这么谦虚呀,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哟!”范廷簇酸不溜叽地说。
“范哥,难道你忘了,全都是给你学的呀!”赵妩瑕也反唇相讥地说。
“我看你们两个,真象夫唱妇和。”肖美玉插话说道,“在比这样更好的,恐怕打起灯笼火把也找不到了。”
“我算什么啊,要说夫唱妇和,你才是乌龟睡在石板上——硬斗硬了的,没有丝毫的走昝(即没有半点不象的意思)。”赵妩瑕的嘴巴,活象一把锋利的刀子,本来等范廷簇回来就等的起火,心里的怒气没处发,肖美玉在来插一杠,气更不打一处来,“我这才跟范哥几天啊,比起你来差远了。你跟了他几个月。你不跟范哥夫唱妇和,你能去县上?”
“赵妩瑕,不要在往下说了。肖秘书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,你何必那么当真。”
“我也是开玩笑啊,谁跟她当真了。”赵妩瑕说着,才将稿子递给范廷簇,“范哥,你一定要把精着力地给我看啊!”
“好吧,我一会儿就给你看。”范廷簇接过稿子说。
范廷簇刚把赵妩瑕劝开,将她推进赵妩瑕自己的寝室,刚刚上楼把门打开,肖美蓉又找起来了。她来不为别的事情,就是听了她姐肖美玉的话,专门来问范廷簇是喜欢她姐,还是喜欢她的。范廷簇刚把她招呼坐下,没等范廷簇说什么,就听她说道,“范大哥,我姐告诉我,说我现在可以叫你范哥了,是真的,还是假的。”肖美蓉很认真地说,“如果是真的,那就说明你答应我姐了。我就是专门来问你,我们两姐妹你究竟喜欢哪一个?”
“美蓉,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?”范廷簇难为情地说,“你怎么会想起提这样的问题?”
“理由很简单,我喜欢你呀!”肖美蓉开门见山地说,“我知道,我能离开百鹤山,来直属小学当代课教师,完全是你帮的忙,是你给我找的工作。你第一次到我家,我就有点喜欢你。只是有我姐在,我不便向你表示罢了。后来你到我家的次数越多,我就越是喜欢你了。当然,我姐也很喜欢你。没有你的热情帮助,她也肯定脱离不了农村,只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,所以,我就不揣冒昧,壮起胆子来问你喽!”
“美蓉,你怎么会问起这样的事情呢?”
“男欢女爱,这是很自然的事啊!”肖美蓉情不自禁地说,“只要是人,到了一定的年龄,他(她)就会想这些事情。古往今来,不是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一说吗?按照《婚姻法》的规定,我已到这个年龄了。你就直说,喜不喜欢我,不喜欢我,我也不会嘔气,你放心,范大哥。”
“好吧,你既然专门来问我喜不喜欢你,我就实话给你说吧,我很喜欢你。”
“真的呀,那就太好了。”范廷簇还没有说完,肖美蓉就高兴起来。范廷簇接着又说道,“同时,我也很喜欢你姐。”
“不会吧,范大哥,你会同时娶我们两姐妹吗?就算我们愿意,《婚姻法》也不允许呀!在说了,现在又不是旧社会。”
“美蓉,你听我说,喜欢不等于爱。”范廷簇解释道,“正如你去百货商店买东西,你对某一件商品很喜欢,很感兴趣,但是,你不一定就要买它,不一定非把它买到手不可。这里面原因很多,也许你已经有了同样的东西,也许你身上带的钱不够,也许你周围的人已经有人在穿这样的衣服了,你在去买它,穿在身上就不新奇了。喜欢和爱情,是两回事。还有就是情况允不允许。
“即便喜欢就等于爱情,情况不允许也是不行的。这里面,受制约的因素很多。有传统的,有现实的,有主观的,也有客观的,有物质的,也有精神的,等等等等。就拿你姐来说,她喜欢我,我也喜欢她,这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了,应该说没有任何问题的了。可是,这里面还存在一个条件制约的问题,在现实生活当中,哪里会有一个有工作有工资的十分漂亮的大姑娘,去找一个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收入的农民去组成一个新家庭?比如我,我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收入的地地道道的农民。
“就算你们两姐妹当中的一个,以感恩图报的方式乐意嫁给我,我有能力、有条件给你们提供幸福么,没有。既然没有能力、没有条件给你们提供幸福,那么,接受了你们就等于是彻底毁了你们的幸福。所以,客观上就形成了想爱都不可能,懂了吗?傻妹子。”
“范大哥,你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工资,不等于你以后也没有啊,对吧!”肖美蓉天真烂漫地说,“就象我和我姐一样,在认识你之前,不是同样没有工作,同样是农民吗?”
“美蓉,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会有的。”范廷簇推心直腹地说,“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机会,或者说这样的机会摆在那里,还要看有没有人把这个机会落到你的头上,这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缘分了。”范廷簇说到兴头上就关不了话匣子,“就象你这个代课教师,假如我看不了易校长女儿的病,或者说易校长的女儿没有这个病,易校长就不会来找我,我也没有理由提出请他帮忙,你说是不是?”
肖美蓉正想符合着说点什么,又被范廷簇那由缰的信马奔驰道,“在说你姐,同样是被抽进了工作队,假如她没有跟我一个组,或许我帮的就是别人,或者我根本就不会帮。不要说帮助你姐脱离农村,就连你妈的病恐怕也没有人帮她治,自然也就帮不到你身上来。所以,我想帮你姐妹两脱离百鹤山,对我来说,都是若干因素巧合的结果。”
肖美蓉原本只想来问问范廷簇喜不喜欢她,没想到被范大哥翻了这么多话出来,把她的思绪全都打乱了。不过,她觉得范廷簇的话颇有道理,不象是在胡搅蛮缠,也不象是在故作高深,更不象是故意在哄骗她。她不止三次五次,十次八次地听人说过‘机会面前,人人平等’,可是,许多机会却被别人抢走了,象她姐一样,到头来却落不到自己身上 。其根本原因,正如范大哥所说的那样,在机会面前,没人帮你把机会争取到自己头上来,以至一次次丧失。
特别是姐姐肖美玉多次丧失机会的经历和教训,充分证明了范大哥论点的正确性。她不想在跟范大哥议论下去了,凭自己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见识,根本没有资格跟范大哥展开争论。于是,她兴冲冲地来,却气嘘嘘地告别了范廷簇。到是有一点她比较清楚了,范廷簇并没有接受肖美玉的追求。她姐告诉她的可以叫‘范哥’的话,里边有八成是水份,并不全都是干货。肖美玉费了这么大的周折,范廷簇都没有被征服,更何况自己才初出茅庐。
肖美蓉刚离开不久,赵妩瑕来找范廷簇拿她的稿子。“范哥,怎么样,我给你的稿子你看过了吗?”
“看过了,写的不错,你的悟性还是不差的。”范廷簇说,“这篇稿件有可能报纸要采用。一旦刊登出来,对你的影响可不小啊!不过,老实说,还需要我给你在修改一下。另外,我听说公社武装部要组织民兵搞夜间训练,这个题材你也可以采访一下,写成一篇短消息,也有可能被刊登的。这样吧,在过两天你来拿稿件。”
“怎么,范哥,听你这口气,好象是要打发我走啊!”赵妩瑕有些败兴地说,“我这儿前脚才进来,后脚你就要赶我走,我屁股还没有坐热呢!”
“我不是要赶你走,我是让你过两天来拿稿件,绝对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。”范廷簇耐心解释道,“你不要只想着写公文,有多少公文给你写?在说,只写公文也很单调,而且乏味,锻炼不了你的写作能力。你把报刊上的文章 写作技巧掌握了,写公文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你就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,多写多练,熟能生巧。我想,你肯定是有机会的,不信你就走着瞧。说不定啊,你离开了农村我还在这儿待着。”
“真的啊,范哥,我要早知道你这么肯帮助我,我还去当什么烂组长,时间耽误了,本领没有学着,还跟你和肖美玉过不去,现在回想起来,真是追悔莫及。”赵妩瑕颇有悔悟地说。
“没什么关系的,已经过去了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假如你还在那样无所事事地继续闹下去,确实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,那才是真的要后悔莫及。”范廷簇兴高彩烈地说,“好在你醒悟得早,也算不了多大的耽误。”
“哦,范哥,我忘了告诉你,伊然美写的我们公社邮电所的文章刊登出来了,是用工作通讯的文体格式写的,我认真地拜读过了,确实写的很不错。”
“赵妩瑕,说真的,伊然美学习写作,还没有你这样好的条件。”范廷簇带着几分愧悔和遗憾地说,“我只是鼓励过她,希望她把工作以外的业余时间抓紧用好,劝她从学习写作方面发展,从来没有辅导过她,更没有机会给她修改稿件,完全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。你看,她不是也锻炼出来啦!”
赵妩瑕听了,深有感触地说“是啊,范哥,这段时间全靠你指点,在写作上我才有了一点收获。”赵妩瑕说到这里,仿佛想起了要对范廷簇表达一点关爱,“哎,范哥,你都那么关心我,诲人不倦地教我写作,我也想关心你一下,你跟郁金香的爱情发展得怎么样啦?”
“翻船了。”
赵妩瑕一听,立刻惊诧起来,“郁金香爱你爱的死去活来,你当了农民她都没有变心,又给你汇钱,又跑来看你,怎么会翻船呢?我不相信。”
“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,很多事情你是预料不到的。”范廷簇说着,顺手从枕头下面把郁金香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递给赵妩瑕,然后说道,“不过,也好,正是我想要的结局。”
这时候,范廷簇才猛然想起还没有给赵妩瑕倒开水,于是,趁着赵妩瑕坐在床上看信,他就去找来杯子,慢吞吞地给赵妩瑕泡了一杯柠檬果茶。
赵妩瑕看着看着,眼泪不住地往下滚,甚至于抽泣起来,鼻翼两边的面颊上,晶莹的泪水还在那儿慢慢地流动着。手里摊开的几页信纸,字里行间,都留下了赵妩瑕无比同情的眼泪。信中的内容,仿佛把她带进了令人悲悯的世界。
“赵妩瑕,你这是怎么啦,别人是看戏流眼泪,你是看信淌眼泪。”范廷簇婉转地说,“平时看你是个四季豆不进油盐的人,没想到你感情会那么脆弱,一封信没有看完,就哭得泪人儿似的。如此看来,你还是个十分可爱的重情重义的女孩子。”
“范哥,如此悲悯的事情,落在谁的头上都是难以承受的。”赵妩瑕叹了一口气,“我从来没有读过这样伤感的信,无论我怎样悲伤,我也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信来。当你看着这封信的时候,仿佛整个身心都被置于寒冬里吊在夜空中的嫩丝瓜一样,令你没有丝毫的力量来承受。实话给你说,看别人的信落这么多的眼泪,我还是生平头一回。”
“是啊,肖美玉看了跟我呕了好几天的气,你今天看了又禁不住落眼泪,可想而知,她本人是怎样的一种悲情。”范廷簇感同身受地说,“所以有人说,爱情可以使人陶醉,可以使人悲伤;可以使人幸福,可以使人痛苦;可以使人鼓起生活的风帆,憧憬无限美好的未来,增强不断前进的信心;也可以使人丧失生活的勇气,对美好的未来只会产生悲观和失望,心里只有空虚,惆怅,绝望和彷徨。”
“范哥,我实在搞不懂,人家这么执着地追求你,你为啥就不接受呢?”赵妩瑕不解地说。
“妩瑕,我也不想这样。”范廷簇无可奈何地说,“可是,你看,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——自身难保的人,难道我还要连累别人吗?”
“也许你今天是这样,明天就不一定是这样了。”赵妩瑕安慰说,“正如你开导我的一样,今天没有机会,不一定明天也没有机会。在这里没有机会,换个地方也许就有机会。”
“一个人的事情可以听天由命,即便我一辈子当农民,我也要生活下去。因为爱情结合的另一个人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”范廷簇解释说,“假如你的生活是幸福的,那么,因为爱情结合的这个人生活也就幸福。如果你的生活是痛苦不堪的,那么,情况也就显而易见了。我之所以坚持要拒绝她,正是基于我现实的客观情况作出的决定。”
“也许你有了工作的机会,情况就完全改变了。”赵妩瑕也感慨说,“未来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可怕。”
“你说的没有错。”范廷簇增强了信心说,“工作的机会随时都会有,问题是会不会落在我的头上。我们就拿肖美玉来说,假如机会落到了我的头上,那就没有她的戏了。所以,同样是一个机会,一个环境,一个时间段,就看谁的运气好,看它落在谁的头上。这样的机会也许还有,但是,有可能落到你的头上,都不会轮到我。道理很简单,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运气。正如我在陆军医院一样,大批的退伍兵都离开部队三个多月了,我还在医院照常上班。其结果,最后还是逃不出退伍的扼运,三个月后,还是通知我退伍了。正所谓人与人不同,花有几样红。”
“范哥,我们不说这个了,越说越令你不愉快。”赵妩瑕有点丧气地说,“我还是下楼回我的寝室吧。”
“也行,没有事,就多看一点书,不要把时间荒废了。”
“好吧,我听你的。”赵妩瑕说完,出门下楼了。
这时,范廷簇才意识到应该给郁金香回一封信的,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。尤其是在自己出乎意外的退伍回到农村以后,确切地说,在自己回家当了农民之后,还在始终如一痴心不改地爱着自己。并且还在经济上、精神上给予极大的援助和鼓励,这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。之所以出现这样可怕的结局,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。如果不是自己一味的拒绝,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后果。尤其是她婚后的生活,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,现在很难预料,也很难想象。希望她会幸福,但是,希望终归是希望。
尽管他们家庭条件很好,在当时来说也算是很有钱的人家,然而,条件好,有钱,就意味着幸福吗,也未见得?不少条件好的夫妻,有钱的家庭,不是也照样闹得天怒人怨,分崩离析吗?而且,郁金香曾经无数次地向自己表示过,她只要爱情,而不要幸福,她只要现实,而不要将来。范廷簇想到这些,心里禁不住颤抖起来,他为郁金香的婚后生活担起心来,他为郁金香的将来感到恐怖,他为自己的决定,感到无比的痛心,感到无端的后悔!
于是,他走过来把门关好,决定静下心来,好好地给郁金香回一封信。尽管他知道郁金香不需要他回信,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回信,然而,他还是让钢笔吸饱了墨水,展开信纸,工工正正地给郁金香写起信来。
当范廷簇写完这封信的时候,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,他又仔细端详了一阵,觉得没有什么内容要增加和删改了,他才把几页信纸折好,装在一个印有《刘三姐》电影演员黄宛秋的信封里,然后写上邮寄地址和收信人的姓名后,他才昏昏然然地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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